张杰油画艺术展：“重塑景观”，从乡土到都市的跨越

新重庆-重庆日报 首席记者 韩毅

在当代绘画中，无论是国画还是油画，表现城市主题时，都尚未形成一套如古典山水画那般成熟自洽且具有普遍说服力的话语体系。一个主要困境在于，现代建筑的几何形态、坚硬材质，与传统绘画，特别是中国画强调的笔墨、气韵，常常产生视觉上的冲突与“打架”。油画亦然，艺术的表现滞后于城市发展速度。

研讨会现场。受访者供图

6月21日，“再景观——张杰油画艺术展”学术研讨会在重庆美术馆举行（“再景观”蕴含着双重意涵：既指“身处景观之中”的在场体验，也暗示着“重塑景观”的艺术行动），来自全国的艺术史论家、批评家、城市规划师、建筑师、历史学者等齐聚一堂，围绕中国当代油画界代表性人物之一张杰教授的艺术实践——从乡土叙事向都市话语的宏大转型，通过视觉、媒介、城市三个维度，探讨了当代艺术对城市主题的多维度表达，以及艺术如何通过人文关怀介入城市记忆等？

语言转化，拓展了绘画的视觉经验

“张杰的艺术，尤其是本次‘再景观——张杰油画艺术展’所呈现的新作，其根深植于从乡土向都市，乃至全球化的宏大历史叙事中。”研讨会上，四川美术学院美术馆馆长何桂彦分享称。

在他看来，张杰的艺术探索，是艺术语言现代性转化的一个关键案例。其对平面、抽象和媒介性的执着，构成了艺术语言现代性的核心。本次展览的新作，将表现主义的激情、意象的提炼、拼贴的挪用，乃至“去图像化”的尝试等熔于一炉，呈现出了更为综合与多元的语言面貌。尤其是他作品中俯瞰的、非人眼（无人机视角）的视角，极大地拓展了绘画的视觉经验。

研讨会现场。受访者供图

“总体说来，张杰的艺术创作，在题材上完成了从乡土到都市的跨越，在语言上实现了从写实到现代的转化，在思想上则始终坚守着对个体生命与人文精神的深切关怀，为我们理解当代艺术如何与社会现实互动，提供了一个丰富而深刻的范本。”何桂彦说。

“得见张杰教授系统性的城市主题创作，内心深受触动与震撼。”中央美术学院科研处处长、教授于洋表示，在当代绘画中，表现城市主题的绘画，面临着诸多难题，而张杰对城市题材进行系统性地深入探索，为这一领域带来了重要的突破。

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在处理城市与人的关系中，张杰的叙事从城到人再到景，展现了对城市主题的深刻理解，超越了表面的景观再现，触及了现代进程中人的生存境遇与身体感知；二是在处理历史与当下的关系中，张杰以一位艺术家的独特视角，将历史与当下并置，通过个性化的艺术语言，探讨了城市文化与城市更新的复杂关系，使其在当代城市风景画领域占据了不容忽视的地位；三是在处理肌理与绘画性的关系中，张杰大量运用刮、擦、印、堆叠等手法，使画面呈现出强烈的浮雕感和物质性，展现出厚重的、可被感知的肌理，有力地抵御了图像时代的平滑与虚无，展现了绘画作为一种物质媒介的独特价值。

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生导师、广州美术学院美术研究中心主任郑工表示，张杰的绘画是“多维与多向”的，善于在预先处理过的、具有肌理的画布上进行“再绘画”，形成了一种复杂的对话关系，同时将历史地图与现代城市景观并置，创造出一种复合的、放射性的视觉结构，充分体现了历史与现实、空间与实体、中心与边缘等多重关系的交织。是“移动与漂浮”的，充斥着一种强烈的漂浮感和不确定性，是一种无法被轻易定义和固化的表现形态，是一种以消散、流变的方式来呈现的现代性表达。是“俯视与平视”的，“俯视”并非传统绘画中全知全能的“上帝视角”，而是一种现代的、源于飞行经验的视角，体现了从空中重新审视故土时所获得的全新视野与胸怀，蕴含着一种自我发现的意味；“平视”，则捕捉了现代都市生活中最典型的观看经验：一是与他人在街头擦肩而过的瞬间性、片段性相遇；一是身处高楼之中，与对面的建筑“隔楼相望”，构建了一个主体在场的、片段化的视觉经验。

跨界凝视，构建独特“中式当代表达”

“张杰近二十年来的创作，始终围绕着一个核心母题——社会景观。我将其归纳为三个维度：物质景观（城市建设）、生存景观（人的处境）与文化景观（历史记忆）。这三个维度共同构成了他艺术中独特的‘社会风景’。而这种风景，与当下流行的许多社会性绘画有着根本的不同。”四川大学艺术学院院长黄宗贤称，其不同之处在于，张杰的艺术中贯穿着一种深沉的“忧患意识”、一种自觉的“下沉视野”，以及一种对虚假媒介景观和消费主义奇观的“诗意抵御”。他以一种旁观者的冷静，审视着我们习以为常的社会风景，但其内核却充满了对焦虑的深刻体察，如对生存环境的焦虑、对消费主义生活方式的焦虑等。

研讨会现场。受访者供图

在黄宗贤看来，张杰的油画，既是当代的，又非西方的；既有中国气派，又是非传统的。其以印象化的整体感、意象化的符号性、平面化的构成方式和书写性的语言，构建了一种独特的“中式当代表达”。在这种表达中，历史文化的厚度与当代生活的温度，得到了完美的融合。

《美术》杂志社社长冀鹏程表示，张杰的艺术，在当代文化语境中凸显出三重价值：在美学上，为全球化时代的本土文化创新提供了范例；在社会学上，为了解中国现代化进程提供了视觉读本；在艺术史上，清晰地勾勒出了一位艺术家与时代同行的演进轨迹。他作品中所体现出的秩序性、思辨性、符号性与“全知视角”的投射性，使其成为阐释中国式现代化进程的、极具代表性的视觉文本。

《中国美术报》副总编辑冯知军称，张杰的绘画，是艺术语言的坚守与开拓，是在用哲学家的思维进行观察与思辨，并用油画这一独特的艺术语言将思考呈现出来，这种持之以恒的、向内探索的精神，是今天思考中国油画未来发展时，所需要的品质；是情感的亲近与疏离，他刻意地与描绘对象拉开距离，以一种旁观的、冷静的目光进行审视，通过一种疏离化的处理，使作品获得了更为冷静和深刻的思辨性，这种“亲近而又疏离”的艺术手法，塑造了独特的视觉形象；是城市的虚幻与真实，他通过时空的交错、建筑的悬浮感以及背景的虚化处理，让城市脱离了坚实的地面，仿佛飘浮于空中，呈现出一种海市蜃楼般的虚幻感，创造出一个既虚幻又无比真实的视觉世界。

福建省美术馆馆长邱志军表示，张杰老师的艺术探索，具有非常重要的时代意义。他通过画笔，对我们当下的社会现实发出了深刻的诘问。他的作品，不仅是对一个时代的忠实记录，更是对我们未来生存方式的一次深沉的思考。他让我们看到，在追求物质进步的同时，我们更需要警惕精神家园的失落，并努力去重建那些被现代化进程所冲刷的人与人之间最宝贵的情感连接。

城市深描，架起艺术与城市的桥梁

“在解读张杰的绘画时，我对艺术家标志性的高空俯瞰视角，有自己的见解。我认为，这种视角并非为了颂扬城市的雄伟壮丽，而是一种更为冷静和客观的‘全景式表现和观察’。它是一种分析工具，在快速的城镇化进程中，我们需要的正是这种能够审视全局、发现问题的视角。”重庆设计集团首席总建筑师徐千里表示。

研讨会现场。受访者供图

他称，张杰的绘画，成功地在艺术再现与城市建设之间建立了一座桥梁。它揭示了“景观”并非只是艺术批评家使用的理论术语，而是城市规划师在日常工作中必须面对的具体挑战。他的作品成为了一个视觉的交汇点，使德波的社会批判与雅各布斯的空间批判得以融合。他既描绘了雅各布斯所警示的非人性的景观（如巨大的、压倒性的基础设施），又含蓄地呼唤着对雅各布斯所倡导的人性化生活的回归——而这种生活，在他的画面构图中，往往被挤压和边缘化了。

四川美术学院美术馆副馆长尹丹表示，解读张杰的艺术，贯穿其整个艺术实践的二元对立结构是一条重要线索。那就是“意象”与“框架”之间，或者说“混沌”与“秩序”之间的持续张力。这种二元性是理解张杰风格演变的钥匙，也是其作品内在的驱动力。

其中，“意象”，根植于中国传统美学，代表着一种主观的、抒情的、近乎混沌的创作冲动，与自然和自由挥洒的笔触相关联。“框架”，则代表着理性的、人为的、秩序化的建构力量，具体表现为画面中出现的电线、脚手架，乃至印章等人工符号。

“我观察到张杰作品中的一个核心矛盾：一方面，宏大的城市景观中常常空无一人，这暗示了个体在巨型城市化进程中的被抹除与被忽视；另一方面，艺术家又在《追梦人》等系列中，以特写的方式放大了个体形象，这是对‘人文温度’的凸显，是对人的主体性回归的呼唤。”四川美术学院公共艺术学院副教授熊洁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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